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暴雨如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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暴雨如註

雨落屋檐樹影晃,晏游在廊下散步,煙霧迷蒙,雨聲瀟瀟。

此情此景,仿佛當真身在江南,若有一杯花茶,更是美滋滋。

晏游嘴角的弧度降不下來,與陰沈的天氣截然相反,他處於一種微妙的興奮中。

系統將他的興奮當做即將迎來終局的期待,這讓它感到些許不解,結束意味著與此世的朋友分別——晏游不會覺得不舍麽?

【任務進度:97%】

三年朝夕相處,系統認為晏游態度雖然模糊,對此世的人絕不是毫無感情。

也許是在用期待隱藏悲傷,就像轉移註意力似的,這樣就不用想象任務結束之後的事情。

系統如此想道。

晏游對系統的腦補渾然不知,在檐下站了片刻,半邊衣裳被濺濕,深色的水跡彌漫開來,他心想沒必要換衣裳,往後退了兩步,繼續看雨。

天地灰蒙蒙的一片,襯得雨滴也仿佛有了顏色。四周草木如翡翠一般鮮艷欲滴。

“好看嗎?”

身後傳來聲音。

晏游沒有回頭,道:“好看。”

在晏游與宮九爭辯後的第二天,岳洋終於等到了夢寐已久的新任務,臨走前眉眼流露出歡喜,對晏游沒有一丁點留戀。

而晏游則被扔來和未曾見面的另一位客人做鄰居——此人正是蝙蝠公子原隨雲。

上次他倆見面還是在上次……不是,是在江南花家附近,相處不久,一個是原少莊主,一個是說書人。

若說交情也就只有表面功夫,誰也不了解誰。

如今再次相見,說書人還是說書人,原少莊主成了人人喊打的蝙蝠公子,兩人同為階下囚,處境相仿。

對曾和石觀音一起謀劃綁架自己的人,按理說前人質·晏游不可能和他好言好語地交談,但看到原隨雲的憔悴模樣,晏游又什麽都懶得說。

好言好語不可能,言語挖苦沒必要。

兩人相安無事當了幾日鄰居,今日是原隨雲主動開口,兩人的第一次交談。

原隨雲淡淡道:“在瞎子面前觀景,你在報覆我當初和石觀音同謀綁架你?”

晏游語氣奇異道:“你覺得此時我還有報覆你的必要麽?”

這是實話。先開口的是這個蝙蝠公子,不能怪晏游說話不好聽。

原隨雲的表情陰冷,他閉上了嘴。

晏游回頭看他一眼。

原隨雲被封住穴道,下了藥,一身高強武功難以施展一,即便如此,像晏游這種表面上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拿他也沒辦法。

所以小老頭才會放心地將晏游扔在這裏,至於晏游本人的安危,小老頭完全不在意,心中依舊抱有若是被逼至絕境,晏游一定會露出真面目的念頭。

可此時單從外表來看,晏游看起來更像是能毫不費力殺了原隨雲的人。

“你在看什麽?”

原隨雲敏銳地察覺到了來自於晏游的目光。

“在看你。”晏游實話實說,“你比之前落魄了許多。”

原隨雲心中刺痛,冷冰冰地道:“閉嘴。”

晏游望著他,嘴角帶了一絲笑意。

“你感到不甘心嗎?”

“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。”晏游說,“即使不甘心也無可奈何。”

原隨雲手指抽動,猛地握緊了拳頭。

從對話以來,晏游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往原隨雲心上紮刀。

“這話不該由你來說,你稱不上是人外之人。”

晏游一本正經道:“你怎麽知道我不是呢?”

原隨雲嗤笑一聲。

平庸的身世一查就能查到底,幹幹凈凈,不通武藝,沒有任何獨特之處,唯一讓他顯得特殊的是那些優秀精彩的故事。

不過是口齒伶俐罷了。

原隨雲不討厭晏游的故事,但也僅此而已。

晏游不再同他多言,轉身離去。

原隨雲孤身一人坐在桌畔,黑暗中風吹雨打,聲音從四面八方灌進耳中。

他再度回歸到布滿孤寂與冰涼的世界中。

海上風暴來得突然,在即將到達小島之前,如牛肉湯所願,浪打船翻,眾人被卷進海浪之中。

大雨不曾停歇,電閃雷鳴,老天爺的心情似乎十分糟糕。

牛肉湯從沙灘上蘇醒,視野被大雨阻礙,一切都模糊不已。

她伸袖抹臉,舉目望去,四周並無人影。

船翻之際,她看到步明燈單手拎著風蕭輕踏浮木,如履平地,身姿翩翩如蝶,但風浪那般大,即使他那時站穩,也免不了被卷入海浪之中。

牛肉湯思及,此心中升騰起一絲喜悅,擡袖又抹了把臉,熟門熟路地朝小島深處走去。

她在這小島上待了許多年,島上的邊邊角角她都去過,沒有人比牛肉湯更熟悉進入小島深處的道路。

灌叢掩映,草木青翠欲滴,地面因暴雨而泥濘不堪。

牛肉湯深一腳淺一腳,艱難行走,這條路枝葉橫生,擋路又礙事,她走著走著,忍不住憤怒地踢了一腳泥。

這該死的天氣!該死的休夜!

小老頭有做好應對的準備嗎?

前路漸闊,牛肉湯揮開藤蔓,一頭鉆了進去。

綠瓦青磚,亭臺樓閣,熟悉的景色映入眼眸。

不遠處的亭中有人倚欄聽雨,居高臨下,垂眸看見形容狼狽的牛肉湯。

牛肉湯沮喪不已。

“九哥……”

換過衣裳的牛肉湯將事件的詳細過程都告訴了小老頭,小老頭神色淡定,宮九面無表情。

牛肉湯十分沮喪地承認道:“他們三個真的很強,我贏不過他們。蠱師尤為可恨,他的蠱蟲……”

想起那時遭受的蝕骨般的疼痛,牛肉湯禁不住打了個寒顫。

小老頭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,牛肉湯心中一跳,默默地垂眼。

小老頭的弟子不能給他丟臉,可牛肉湯此次出行,實在是狼狽不堪,丟盡了小老頭的臉面。

小老頭看向宮九,問道:“你認為自己有勝算麽?”

宮九淡淡道:“需要看對手是誰。”

他曾在汴京與步明燈有兩次交手,步明燈的身手敏捷果斷到不像一個重疾纏身的病秧子,如果步明燈在這裏見到他,也許會下殺手。

小老頭道:“你曾經用劍。若是你與休夜交手,可有勝算?”

宮九沈吟須臾,道:“沒有。”

小老頭皺眉道:“你已到了‘無劍’的境界,一絲勝算都沒有麽?”

宮九淡淡道:“他已到了‘無我’的境界。”

他見過休夜的劍,在休夜不知道的時候。

劍意無形,劍有形。休夜出劍求死不求生,他什麽都不在乎,與這樣的人交手,不分個你死我活不會迎來結局。

宮九不想和休夜打交道,一心求死之人早早自裁了事,羅剎劍客卻要拉人做劊子手,荒唐又無理。

小老頭皺起眉頭。

就在這時,有人來報:“蠱師和安嘉侯找著了通道,正往裏面來,與岳洋等人對上了。”

小老頭看向兩位弟子,對牛肉湯道:“你去守著說書人。”隨後看向宮九,道:“你和我去前面等著。”

宮九默不作聲,牛肉湯伸手絞著衣袖,聽命,默默離開。

她一向張揚,但船上的經歷讓牛肉湯提不起精神,覺得十分挫敗。

岳洋早就聽聞過蠱師的大名,他們年紀相仿,但蠱師一入中原便江湖皆知。

他那一手馭蠱之術十分獨特,親歷者曾描述過萬蟲蝕骨般的疼痛,再堅韌挺拔的脊背在蠱師面前都直不起腰。

那時岳洋常想,不過是馭蠱之術,若真與人實打實地對打,以蠱師的身手,連一個回合都撐不過。

到了自己被蠱蟲折磨的此時,岳洋方才明白,有這等奇詭之術何必親自上陣,站在一旁高高在上地看戲,省時又省力。

但作為戲中人,岳洋的滋味並不好手。

引以為傲的手指功夫不能施展,連接近蠱師的機會都沒有,岳洋心中屈辱不堪。

四周埋伏的人同樣在悶哼忍痛,有擅暗器者連掏出暗器的力氣都消失殆盡。

而造成這一切的少年,正舉著芭蕉遮雨,面上覆蓋有一層陰影,他的眼睛中滿是傲慢。

在少年身側,身形消瘦的青年同樣舉著芭蕉遮雨。兩人仿佛是玩心忽起,跑到此處折芭蕉為傘的兄弟二人。

青年是安嘉侯,岳洋知道他的模樣。

安嘉侯的目光平靜,在雨中微微發抖。

蠱師問道:“晏游在哪裏?”

岳洋痛得渾身顫抖,腦袋一片空白,卻依舊倔犟地咬牙,不肯說。

步明燈咳嗽起來,咳得撕心裂肺,唇色慘白。

沒有人願意開口,也沒有人舉手示弱,對小老頭的恐懼依舊勝於對蠱毒的畏懼。

風蕭和步明燈沒有停留,徑直穿過伏在地上顫抖的幾人,向裏走去。

他們的腿近在眼前,岳洋卻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。

兩人漸行漸遠。

天地間雨勢浩大,岳洋從喉嚨中擠出一絲怒吼。

“啊——!!”

三號馬甲這次登場可謂逼格滿滿。

晏游相當滿意,風蕭和步明燈一路走,攔路人一路倒,兩人在分岔路口分頭行動。

分工十分明確,風蕭去充實錢包,步明燈去和九公子對線。

蠱師與安嘉侯大張旗鼓,一部分人開始對他們的圍追堵截。

至於另一部分人則依舊守在各個入口,等候至今還未現身的羅剎劍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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